陶淵明的飲酒之五有一句:「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大意是說若心境若能遠離人事的煩雜,即使居處鬧市,一樣能感受到寧靜。走進台南舊城巷弄,大街上車水馬龍的鬧聲逐漸淡去,只留下老房舍裡的稀疏的細語,讓我感受到了平靜,這樣的平靜雖然是外在環境所造成,但也和陶淵明在詩裡所描述的感受,相去不遠。
備註:我在路線之二裡依序畫了番薯街、大葉欖仁樹與小南天
這裡是我在台南寫生所發現的第一個幽靜之地。番薯崎是由現今民權路、民族路、忠義路與公園路圍繞而成的方型區域,地名的最後一個字為崎,表示了地勢較高的意思。古時的府城有兩條溪穿城而過,分別為北邊的德慶溪與南邊的福安坑溪,番薯崎就位在德慶溪南岸,是當時十字大街商業中心的一部分。古早時期的地名很有趣,按照行業區分命名,有打銀街、米街、算命街等。蕃薯街在當時是販售「番薯簽」的聚落,而蕃薯崎也得名於此。
番薯簽作法為,將番薯刨成條狀,然後曬乾保存,看起來頗似薯條。可當做主食或是和其他食材一起烹調。早期貧苦的家庭沒有錢買白米,便以此代替。
百年過去,經歷日治時期的市區改正及光復後的都市發展,熱鬧的蕃薯街退化成不起眼的巷弄。這裡的房舍大多相當老舊、殘破,但從中還是可以依稀窺探出歷史的紋理。巷口的佛立姆早午餐老屋前身是清代官府的銀庫,房子的地板下鋪有巨石,以防宵小遁地盜金,餐廳似乎已經歇業,只留下一組組在門口抱憾而歸的旅客。當時這裡是高級住宅區,聚居了富商和官員,前陣子在新聞上所看到台灣最有錢的社區是王永慶家族居住的台北精忠里,番薯崎就是清代的精忠里。
走往巷子盡頭,緩坡下,被水泥房舍所包圍的小南天福德祠是台灣最早的土地公廟,創建於明鄭時期,就坐落在德慶溪旁的山坡上。這間小廟還是隱藏版的財神廟,古時住在附近的官商士紳都在此參拜,香火頗盛。「小南天」由南明寧靖王朱術桂所命名,匾額上的提字則出自清代書法家林朝英之手。和氣派的大廟相比,小南天顯得瘦窄樸實,我反倒喜歡這樣簡單有韻的風格,搭配著一旁不太協調的排氣管反而有種違和美。
天空飄起了細雨,附近住戶呂先生請我到他家躲雨,他是台南女婿,恰好周末帶家人從新竹回家探望父母。躲雨的同時,呂先生順便向我介紹了這個地方,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蕃薯崎這個地名。大雨緩了下來,趁雨勢漸弱,我帶著不少的收穫暫時告別了這裡。這個地方還有許多精彩等著被挖掘。才離開,我卻開始期待下次的到訪了!
大葉欖仁與老屋
上禮拜匆匆探訪番薯崎後,又回到了這裡。沒有急著寫生,反而花了時間到處探索,走走、停停、看看。這次,我對這條小巷又有了更多的了解。隱身於此的歷史巷弄內保留了清領時期的格局,街道狹小而侷促,在平靜的午後,顯得幽韻動人。很難想像百年前的這裡曾是熱鬧的番薯專賣大街,百年老店肆業已久,成了尋常人家,有的屋舍甚至早已荒廢多年。古意的三合院門前掛著現代的地址,裡頭已是斷簷殘壁,雜草蔓延。在小店阿雜貨的對面有條窄道,順著走進,我巧遇了一株大葉欖仁,從樹幹粗細來看,應有百歲以上,他成了這次創作的題材。
大葉欖仁是台灣原生種,本來稱之為「欖仁樹」,又有涼扇樹、楠仁樹、雨傘樹等等的稱呼。他的名字緣於民國五十五年(1966年)從非洲引進的「小葉欖仁」,為了區別兩者的不同,葉子很大的欖仁樹也只能改名為「大葉欖仁」了。他的色彩隨季節而變,秋天轉紅,冬天落葉,春夏兩季葉子會慢慢由鮮綠轉為深綠。雨傘樹的由來則是因為他在夏季茂密的枝葉像是把巨大的雨傘,可以遮陽避雨。
大葉欖仁是台灣原生種,本來稱之為「欖仁樹」,又有涼扇樹、楠仁樹、雨傘樹等等的稱呼。他的名字緣於民國五十五年(1966年)從非洲引進的「小葉欖仁」,為了區別兩者的不同,葉子很大的欖仁樹也只能改名為「大葉欖仁」了。他的色彩隨季節而變,秋天轉紅,冬天落葉,春夏兩季葉子會慢慢由鮮綠轉為深綠。雨傘樹的由來則是因為他在夏季茂密的枝葉像是把巨大的雨傘,可以遮陽避雨。
老樹就住在一座廢棄的大宅中庭裡,顯得孤寂。房子格局氣派,曾是日治時期某位富商巨賈的宅院。附近小南天的廟公和我說,這間房子廢棄於二十多年前,原屋主是位富有的工廠主人,因老社區街道狹小,大型建築機具進不來無法整修,最後選擇搬離,任其荒廢。每過幾個月,當地里長會招集酒駕勞動服務的人員進來宅院修剪老樹的樹枝,順便清理一下排水溝,以免落葉滿庭、蚊蠅肆虐。廟公阿伯感嘆:「這間宅院的位置真好,鬧中取靜,就這樣荒廢,真讓人覺得可惜。」
我取了兩塊磚頭墊在腳下,杵在大門外作畫,拉長了脖子,讓視野可以稍為廣闊為廣闊一些。作品的主軸在老樹身上,我將眼前的綠陰化作筆觸,幾乎填滿了整個畫面。老樹高聳碩大的身軀,茂密搖曳的葉子,可以想像古早時候人們聚在樹陰下乘涼、閒坐、喝茶的光景。在畫老樹的同時,是我和他的對話;被風拂得沙沙作響的葉子,是老樹在唱歌吧!
後記:2015年8月8日,颱風蘇迪勒襲台。強烈的風勢造成台南各地樹木倒塌,老樹也未能倖免於這場浩劫,在風雨中轟然倒塌。這是當天下午一位網友在粉絲團上貼給我的訊息,這張畫,竟成了他最後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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